童关其九 刻印-《花与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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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阿卡兹,别卜,努恩萨多——”

    首先将自己唤回到这个世界来的便是这一串吟咏。真奇怪,按理说这是他第一次听到这样的声音才对:风扬起漫天的桂絮,在车前草遍布小径边的空地,黑色道服的身影站在暖暖洒落的旭阳下——

    这是……?

    诺暝天睁开眼睛,面前是陌生的天花板,叫不出名字的形状的影子在微弱的橘色光亮下一起一伏,就像在安然酣睡一般。大脑还没有从空白状态恢复过来,他眨了眨眼,侧过头去,脖子咯吱咯吱地发出抗议的声音。

    “……你让自己背负了太多东西。”

    轻柔的嗓音在自己身旁响起。那是大长老姬月凤,正坐在一张小木椅上闭眼沉吟。诺暝天犹豫了一下,最后直起身来,这一次身体的疼痛反而没想象中的那么难克服,毕竟和自己之前所经历过的比起来算不上什么了。他不敢出声打破这份宁静,这时候他才想起来为什么不试着细细打量一下面前的这个人呢?她毕竟算是自己的——外婆。但是他的脑子一团乱,老人身上充满神秘的服装和饰品入不了他的脑海,他只看到了一双爬满青筋的手,皱纹和色板顺着那双苍老而有力的手一直爬到她的脸上,然后一层一层,让岁月在那里面安了家,她的一头白发却依旧亮丽得精神,他能读得出她的内心似乎并没有像肉体一样随年岁而老去:

    “诺暝天·多拉贡——暝天,你无法控制住身上的黑暗并不关乎你的力量,而在于你心里一直挥之不去的,一个名为‘仇恨’的刻印。”

    “您知道——我的铠甲的事情吗?!”

    “……镜中魔兽·乌英格。那时候被欧阳皈一起从藏书阁中带出来,似乎在试图吞噬你的铠甲的时候,被你奋起反抗吸收掉了啊……”老人说着慢慢睁开眼睛,诺暝天能看到那里面祥和的光,十分地令人平静。“干得好,暝天啊……你身上真的有进忠的样子呢。”

    “爸爸……”诺暝天有些茫然,“没有,这样的我,怎么可能比得上爸爸——”

    三番五次,堕落的黑暗找上门来,而自己有好几次都险些要屈服。

    “冷静下来,暝天。一味的急躁是解决不了任何问题的。我要提醒你的是,我知道欧阳皈这个人,即使已经偏激地走上了反魔魂的错误道路,他本人在谋略方面可并不愚蠢。”

    “欧阳皈……”诺暝天重复了一遍这个名字,光是这样便足以让他咬牙切齿,就如扳机般,一触即发他心中的火焰:

    “我领教过……他占据了我朋友的身体,诅咒了兰,还为了他的那个计划把这么多人的生命当成了儿戏!我——”他说不下去了,因为欧阳皈那时候是这样告诉自己的。

    白澄空这个女孩……早在三年前就罹病死去了。

    姬月兰,她的童年因为诅咒受尽了歧视与欺侮。

    而他的爸爸妈妈,他甚至做不到对他们有清晰的记忆。

    “——这就是为什么,在你心中仇恨的刻印非但没有随着时间逐渐褪去,反而如被逐渐加薪的火焰般越烧越旺。仇恨的刻印。不论你多么不情愿,那都是事实。所有的一切都围绕着你展开,暝天,他的目标是你,所以他做了这一切,为的就是在你心里种下仇恨的种子——

    “可是你叫我如何不去仇恨!?就这样眼睁睁地看着他夺走自己的一切,朋友,妹妹,我的父母——守护者难道就是连报仇的资格都不配拥有吗?就真的,只能一直骗自己……”

    “……跟我说说吧,暝天。不论你愿意把我当作是你的凤婆婆,还是只是一口单纯的水井也罢,发生了什么事,而你又是怎么想的?无论是什么都无所谓,慢慢地说出来就好。”

    “我——”

    没有声音的世界。就和之前一样,他愿意待在雨天里只有他自己的空阁楼,但是现在……是不太一样的。

    “你愿意对我说吗,暝天?”

    “——凤婆婆……”

    他骤然失声,被深埋于心底的千言万语就像是要突然全部喷涌出来似的堵塞在喉咙里,他支吾着,哽咽着,越是想要抑制,越感到苦涩的液体要从眼里溢出——

    金色的羽翼,轻轻拥自己入怀。

    为什么,明明我不能哭的,不应该哭的——他用手捂住口鼻,抬起头努力眯起眼睛,脑壳里却抑制不住酸痛的感觉。于是他又俯下身子,却发现已经再也控制不住自己:

    忍……对不起,即使到了现在,我也还是没能做到——

    我果然还是没有办法……忘记大家。

    笨蛋,懦夫,傻瓜,软蛋!你啊……你就这点能耐!

    “我曾经以为,自己能够做到的——答应了这么多人而一直作为魔魂战斗着,我以为,我不会受到仇恨的左右,我一直忍着,忍着……可是这又有什么用?一切一切都只会变本加厉,到最后变成越来越容易被愤怒支配的行尸走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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