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饼子-《寒门宰相章越道的真实身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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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章越还是搞不明白,郭学究家如此穷了,怎么还养仆役。饭没有吃饱,章越两世活了这么大把年纪,还是第一次尝到饿肚子的滋味。

    山间的雨总是来得快去得也快,方才还是乌云漫天,此刻已云散雨停。章越有些气闷,索性出了屋子下山至溪边散步。

    雨后都是泥土的气息,圆月跃过山巅,透过松林的空隙,在章越头上洒下一身的月华。

    寒凉的溪水反复拍打着滩石,章越看着倒映在溪央的明月,此刻他思绪万千,若是沿着溪一直走,是可以回到县城的家里。

    此时此刻章越有些想家,想兄长以及丘儿,孤寂的感觉涌上心头。趁夜逃回家的念头一直在脑海里挥之不去,但最后章越还是扭头走回了茅屋。

    郭林仍坐在杉木桌上夜读,桌上点了一盏油灯,至于‘书’其实都是产自建阳的竹纸,平日郭林从旁人拿抄录下来写在纸上读。

    章越看了一眼,郭林的字很好看,卷面上没有分毫墨点,心道不愧是念了好几年书的人。

    看到这里,章越对郭学究稍稍有些了信心。

    见章越走到一旁,郭林有些腼腆扭捏。章越明白对方心情,以往自己写作文时,未完稿时也不喜欢别人在旁观看。

    章越走到一旁抬起头屋顶仍是有零星的雨水陆陆续续地砸在土盆里。

    “是了,起夜时可否尿在盆里?”

    但见郭林一阵慌乱:“师弟知道了?”

    别问我怎么知道,因为哥也是过来人。

    章越笑了两声,然后大字横身一躺,从家里带来的被褥里抽出布被正要盖在身上,却见从被褥里掉出一小袋沉甸甸的东西来。

    章越不动声色,看了一眼郭林。

    见郭林仍心无旁骛地学习,章越背过身去打开布袋子,但见里面是一贯多的钱。

    不用猜也知道是章实留给自己的!

    此刻章越眼眶微微有些红,小心将布袋子贴身藏好。

    大山,雨声,松涛,茅屋,孤灯就如此混杂作一处酿成别样的心思,然后他不知不觉地进入了梦乡。

    半夜,章越气呼呼地起床打蚊子,一巴掌的血!而反观郭林则睡得十分踏实。

    这山间蚊子是欺生不成?尽怼着我咬!

    章越憋了一肚子气,走到郭林床头的土盆放了放水,借着月色一看果真有些黄,且骚气十足。章越又去郭林床头床尾翻了翻,边找边自言自语道:“在哪呢?在哪呢?”

    最后章越真在郭林身上找到了吃剩半块的饼子。

    “就想着你读到半夜,不吃点东西哪里顶饿。”章越说了一句,拿起饼子啃了一口。

    “什么烂饼子,干巴巴的一点味道也没有。”章越三下五除二吃完,肚里火烧火烧的感觉才好了一些。

    次日章越即被朗朗读书声吵醒。

    章越披衣出门看见天刚蒙蒙亮,而草庐里已是坐满了童子。

    郭学究正教授童子口诵经书。

    章越看去,但见郭学究双手负后缓缓踱步,一面拖着木屐一面闭目慢声诵经。

    这木屐拖履之声和着学究抑扬顿挫的诵经声,竟别有一番韵律。草庐下的童子们只有三三两两几个跟着郭学究一起认真诵经。

    有个童子摇头晃脑学着郭学究的样子,惹得一旁童子阵阵发笑。

    郭学究看了一眼,也丝毫不动气,继续诵经。

    章越闻此读书声却驻足片刻,一开始也觉得有些好笑,但随即也觉得很没有意思,踱步离去。

    他信步到处逛逛,但见松林后有一处山坳,山坳里住着百十户人家的样子,更远处则是溪水环绕的农田。

    浦城七山二水一田,田少人多,故而山中再偏僻,但只要地方稍平坦些就有人家。

    ‘四海无闲田,农夫犹饿死’说得就是这个吧。

    章越坐在大石上双手往头上一枕,仰望天边不由心想,郭学究完全没有师长的样子,无法约束学生,难怪他的学生一个个都不成器,至于这些童子的父母大概也是与我兄长一样心思贪图束修便宜,这才拜在他门下读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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