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千山红遍好凭栏(中)-《宰执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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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相公广西一任,平灭交趾只是小功,使岭南为乐土才是无人可及的大功。”

    韩冈笑着摇头,难得见宗泽拍马屁。

    “不过这几条知易行难。”韩冈道:“当年熙宗皇帝问家岳,变法难在何处?家岳的回答是乏人。君子六艺,射、御皆为武事。三代士人出将入相,文武皆能,如今的士人,却视武事为粗鄙下贱之举,也就近两年,国势大振,方才改了那么一点。武事如此,就不要说农工之事了。”

    随着韩冈就任宰相,投靠韩冈的官宦、士人一日多过一日,但合用的人才依然少得可怜。会做官的太多,会做文章的同样的多,但会做事的就太少了。

    韩冈很早就打算设立农学,可惜相应的人才难得。能全篇背下《齐民要术》的士人车载斗量,可是能够写下《齐民要术》这个水准的士人却一个都难找,总不能找老农来教书。

    相对的,不需要教书育人,只要在农业上下功夫,那就简单多了。韩冈家里就有专人来进行农业研究,改良棉花、小麦等作物的种子,改进农具,改进耕作技术。同时改造田地,韩家的庄子十几个,三万多亩地,能照应得过来,一个靠轮种,三年一休耕,一个便是靠不断改进的耕作技术。

    韩冈叹息着:“同为搜粟都尉,知桑弘羊者多矣,可又有几人知赵过之名?”

    李诫要多想一想,才记起赵过此人的来历,点头道:“以殊勋而无缘青史,诚可悲也。”

    《齐民要术》中说‘神农、仓颉,圣人者也,其于事也,有所不能矣。故赵过始为牛耕,实胜耒耜之利’,而贾公彦在《周礼注疏》亦说:‘周时未有牛耦耕,至汉时搜粟都尉赵过,始教民牛耕。’

    耕田的手段,由双手挥动的锄头,变成牛拉的耕犁、耒耜,史书中所记录的功臣是汉武帝时的搜粟都尉赵过,不管这个记录是否是事实,赵过的名声不显是确凿无疑的。

    李诫是世家子弟,从小得到最好的教育,见识广博,手边的书也是汗牛充栋,若不是性格与科举不合,也就去考进士了。他能看到的书籍,他能学习的知识,都不是寻常士人能够相提并论。他都要多想一想,才能想得起来的人物,寻常士子有几个能记在心上?

    即使是《周礼注疏》中提到了赵过这个名字,可《三经新义》早已成为经义圭臬,同为周礼注释,世人当然更愿意去诵读进士科中必考的《周礼义》,而不是被替换掉的《周礼注疏》。

    但李诫的感慨与韩冈的叹息并不在一条线上。

    李诫感慨的仅仅是赵过这个人而已。

    但在韩冈看来,如赵过这等功绩无可计量,在史书中,连一篇列传都吝啬不与,那些让生产力不断进步的人民,更是卑微得在史书中不得一见。这才是韩冈叹息的地方。

    朝中绝大多数的官员,纵使其中有人才高八斗,也有人颇得清名,更有人累世簪缨,但在韩冈眼中,他们依然远不如自己父亲对这个国家的功劳,西疆的稳定,是建立在驻军军粮能够自给自足上的,做到这一点,老农韩千六的作用,比多少知州知县都要大。

    生产力的展,才是最核心的问题。

    男耕女织的田园生活,是无法与工业化的大生产相抗衡的。

    如果是用手摇纺机,一次只能处理一个纱锭,而现在最好的水力纺机,已经能够做到将近一百个纱锭。

    但水力的局限性太大,蒸汽机的作用无可替代。缺乏足够的工艺水准,同时自身也没有太多记忆,韩冈并不指望去造内燃机和电动机。现阶段的工业化的动力源,除了蒸汽机,韩冈想不出还有别的机器可以代替。

    尽管韩冈很早就在《自然》上公布了蒸汽机的原理,《九域游记》中更是将原理和作用都说了个透,但能够实际投入使用的蒸汽机还是遥不可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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